谢悠然是顾牧之的通房丫头。

不是妻，也不是妾，顶多算个高级点的奴婢。

顾牧之娶妻的第三个月，谢悠然赎回了自己的卖身契。

从此两人天高地远，她再也不用为顾牧之流半滴泪。

……

腊月初四，镇远侯府。

谢悠然一下跪在新任世子妃齐婉兮的面前。

她的声音轻而坚定：“世子妃，奴婢想自赎自身，从此永远离开侯府，请世子妃成全。”

齐婉兮很是疑惑的问。

“谢悠然，你伺候了世子爷十二年，是他身边唯一的通房丫头。等明年开春，我还打算让世子爷将你抬为妾室，就算这样你也要走？”

谢悠然将身子压得更低：“是，请世子妃成全。”

齐婉兮掩唇叹息，叫人找出谢悠然的卖身契递给她。

谢悠然双手捧过，一眼看见了泛黄的卖身契上最醒目的一句话：十两白银，人银两清。

谢悠然怔然片刻，将其收好，就又对着齐婉兮磕了个头：“谢世子妃。”

齐婉兮见此，叹息一声：“谢悠然，留到除夕过完再走吧，至少和世子爷再一起过个年。”

谢悠然一顿。

她本想拒绝，可话到嘴边，又说不出口。

她想：离除夕只剩不到一个月，晚一点又何妨呢？

最终，谢悠然行了个礼道：“是，多谢世子妃。”

告退后，谢悠然走出正房。

寒风呼啸，雪压枝垂。

谢悠然看着这满目的白色，忽然想起，这是自己在京城过的第十二个冬天了。

而她遇到顾牧之，便是在第一个冬天。

那个冬天，一场大雪断了谢家的粮。

为了给唯一的弟弟买粮，谢悠然和上头的三个姐姐一块，被五两银子卖给了人牙子。

三个姐姐一路上都被卖出去了，只有谢悠然走得最远，被带到了京城。

谢悠然记得，那时自己得了风寒，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，却被顾牧之买了下来。

之后，她同顾牧之一块长大，年岁到后，便成了他的通房丫头……

不愿再回想下去，谢悠然叹息一声，加快了回房的脚步。

齐婉兮嫁进来之前，她都睡在顾牧之房中。齐婉兮嫁进来之后，她就搬到了顾牧之卧室旁的偏房里。

才走到门口，没想到就遇上了刚回来的顾牧之。

他肩宽背挺，英气逼人，有着势不可挡的锐气，可眼波流转间，又皆是风流。

谢悠然立即低眉垂首的行礼：“爷。”

顾牧之懒散应声，一把将外氅脱下丢给谢悠然，进了屋就叫人打水来沐浴。

谢悠然忙跟上，伺候他洗浴。

“给爷按按肩膀。”浴池内，顾牧之阖着眼，冷声吩咐。

顾家乃簪缨世家，顾牧之的父亲手握重兵，驻守南境。

顾牧之身为顾家嫡长子，却入京为质，一步不得出京。

他平日在外装作纨绔，实际性子最是狠厉。

谢悠然弯下身，小心地捏在顾牧之的肩膀上。

下一瞬，男人却突然伸出一双湿漉的手拽住她，直接将她带入了浴池内。

谢悠然猝不及防，骤然落水，视线模糊，只能攀住顾牧之这一根浮木。

眼睛还没睁开，她就听见头顶男人的一声调笑：“怎么还是这么好骗？”

谢悠然还没反应过来，顾牧之的呼吸便覆了过来。

半个时辰后，水浪翻波才停歇。

谢悠然收拾好自己，又去伺候顾牧之穿衣。

炙热不再，男人声音沉冷：“之前你去找了世子妃，是想做什么？”

谢悠然动作一顿。

正思考着该怎么糊弄过去。

顾牧之却忽然用两指捏住她的下颚，神情似笑非笑：“通房丫头就做好通房丫头的事，别肖想太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。”

他这是以为她去求世子妃想升为妾室？

男人唇角的佻薄弧度，如针般扎入谢悠然心口。

谢悠然的唇微微发抖：“是，奴婢谨记。”

顾牧之不冷不热地哼笑声，穿好衣服就往前院去了。

晚餐摆在齐婉兮的院子里。

顾牧之坐在桌前，拉着齐婉兮的手说笑，神情与在谢悠然面前截然不同，只有温柔没有戾气。

他不曾展露过的柔情，都给了齐婉兮。

谢悠然伺候在一旁，把一切看在眼中，心中却没有嫉妒，只有怅然。

只因和顾牧之相识十二年，她却直到在三个月前齐婉兮嫁入侯府后，才知道顾牧之爱一个人是什么模样。

他会怜她、敬她、爱她，并小心翼翼不让她看见自己的一点坏处。

而不是像对谢悠然这样，肆意至极，毫不在意她的意愿。

她和顾牧之，说到底不过是少爷和通房丫头。

不知何处传来几声爆竹噼啪。

齐婉兮笑着向顾牧之举杯敬酒：“马上就要过除夕了，这爆竹倒也应景，世子，希望以后也能这样好。”

“以后。”顾牧之话语一顿，也与她碰杯。

“自是和谐美满，年岁亨通。”

谢悠然低眉垂眼，怔怔出神。

以后？

她的以后会是什么呢？

谢悠然想，她会寻一处安身之地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，与顾牧之再无牵扯。